文/九公子的刀
近日，我在云端围观沪上拾荒者沈巍的爆红。
一个爱好捡垃圾的人，硬被塞进了审计局，这种职业与兴趣的剧烈冲突，我感同身受。
有人说：
作为皇帝，我是个笑话；
作为词人，我是个神话。
我是李煜，史称南唐后主。
前半生，除了写词，什么也没干成；
后半生，除了写词，什么都干不了。
问君能有几多愁？职业不对口，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01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
大哥弘冀是我们唐国太子，猛男一个，会打仗。
但大哥内心却有点不自信。
因为，我长得比他帅，比他有才，更关键的是我天生长了一副帝王相。
眼睛里有两个瞳仁，史书上说，五帝中的舜和西楚霸王项羽都长我这样。
于是，慢慢就有了流言，说我才是真命天子。
弘冀哥为此很是忌惮，处处防着我，五次三番在父皇那里打小报告。
我渐渐发现了大哥的敌意。
本想着推心置腹地和他解释，储君的位子，我绝不会跟他抢。
皇位这东东，可能所有人都梦寐以求，可我真的不稀罕。
我明白一个道理，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散漫如我，扛不起这份责任。
可在大哥看来，解释就是掩饰。
为了让大哥安心，我更加坚定了投身文艺圈的决心。
寄情山水文艺，喝酒、把妹、开Party，岂不快活！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我给自己取了几个表明心志的网名，钟山隐士、莲峰居士、钟峰隐者等等，就差出家做和尚了。
朋友圈签名也刻意流露隐者心态：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
图为电视剧《问君能有几多愁》剧照 李煜
谁成想，树欲静，而风不止。
有一次，大哥惹怒父皇。老爷子一气之下说了句，“熊孩子不听话，皇位你就别想了，我要传位给你叔！”
本是戏言，大哥却当了真。他居然下狠心派人把叔父给毒死了！
无情最是帝王家！你说可怕不可怕！
这件事后，弘冀哥落下了心病，总梦见叔父找他索命，身体日渐消瘦，意志也消沉了，不久就过世了。
大哥，你真是典型的不作死就不会死啊，就这心理素质你干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呢，害人害己不说，还把我拖下水。
躲都躲不掉，继承皇位这个重任，就这样稀里糊涂砸在了我头上。
怪我咯？！
02 皇帝就不能做个好人？！
25岁那年，我坐上了龙椅。
很多人都说，我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是，当皇帝这事，从一开始我心里就是拒绝的。
我生来放纵不羁爱自由。
每天看折子，忒没劲！
有一次，正下着棋呢，老臣萧俨过来汇报工作，一点都不识相，啰啰嗦嗦唠叨个没完。
真不想搭理他，这家伙竟然对我发火，上来把我的棋盘都掀翻了。
哟呵！仗着老子脾气好，不把皇帝当干部啊！
当即怼他，你丫抽什么风？当自己是魏征啊？！
这家伙竟然敢顶嘴，说他固然不是魏征，可我也不是唐太宗。
一时语噎，我竟无言以对。
我不忍心杀人。
在我继位的过程中，七弟从善就曾搞过不少小动作，暗中拉拢受命大臣在遗诏上动手脚，一帮人劝我杀了他。
不忍心手足相残，我没有为难从善。
别说兄弟，连监狱里的犯人，我也是不忍心杀的，只要不是罪大恶极，能赦免的，我都放了。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信佛。
臣子们私下议论我，“赏人之善，常若不及；掩人之过，惟恐其闻”。
也不知道他们是夸我仁慈，还是笑我软弱。
反正，我也不在乎！
难道做个好人，不好吗？
03 唯诗歌和爱情不可辜负！
后人都道我多情。
虽有后宫佳丽三千，其实，我一生只深爱过两个人。
大周后娥皇是我的结发妻子，19岁嫁给我。
娥皇通晓史书，精谙音律，尤其弹得一手好琵琶。
世人都谓我们才子配佳人，不知艳煞了多少人。
平日里，我作《念家山》，娥皇便有《邀醉舞破》相和，琴瑟和鸣，神仙眷侣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日子过得像诗，我把它们填成了词。
赴宴化妆的场景是这样的——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日常起居是这样的——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
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和娥皇联手，我们从残留的乐谱中复原了唐朝失传了200多年的盛世之音《霓裳羽衣曲》，打造成了大唐文艺汇演的压轴节目。
演出盛况则是这样的——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笙箫吹断水云开，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图为青年演员李玉刚重新演绎的《霓裳羽衣曲》
偃烛熄火，踏月而归，好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
小周后女英，是我深爱的第二个女人。
她是娥皇的妹妹。
和娥皇一样美，比娥皇更年轻，也更懂得风情。
我们偷偷约会。
那首香艳的《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沉浸着我们的幸福时光。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朦胧的月色下花儿是那么娇艳，在这迷人的夜晚我要与你秘密相见。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我光着脚一步步迈上香阶，手里还轻轻地提着那双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在画堂的南畔我终于见到了你呀！依偎在你的怀里，我内心仍不停的发颤。
“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你可知道我出来见你一次是多么地不容易，今天晚上我要让你尽情地把我爱怜。
恩爱欢娱，岁月静好。
这感觉，真妙！
04 李家天下改姓了赵！
如果人生就这样，一直在红颜相伴、丝竹弦乐中继续下去，该有多好！
可是，没有如果。
父皇留给我的唐国，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北方邻居大宋，兵强马壮，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
从即位那天起，就一直活在宋朝巨大的阴影里。
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寄希望向宋称臣，能够保全江山一隅。
963年，我谦卑地给赵匡胤大哥写了封信，表达了尊宋为上国，向宋称臣的意思。
使臣回来告诉我，赵大哥很高兴。
我琢磨，大宋各部门是部委编制，作为小弟，怎么能与大哥平起平坐呢？
972年，我自降级别，改唐国为江南国主，各大部委全部改为厅级编制，各级干部一律降级使用。
从此，“诏”改称“教”。哎！咋听起来这么别扭呢？！
每次宋使下来检查工作，我都提前脱掉皇帝穿的黄袍，换上臣子穿的紫袍。嘿嘿！还好我的漂亮衣服多。
我满心期待，通过不断自降身份，不断进贡财物，能得到北方承认，维持和平相处。
我还是太天真了。看不懂人心的复杂和贪婪。
膨胀的赵匡胤，卧榻之侧早已容不下我的一丝清梦。
大宋的阴云，遮天蔽日。
975年，宋大举攻唐，无情的风暴终究还是来了！
那年冬天，在我的记忆中特别冷，冷彻骨！
一天，属下对我说，宋军已围攻好几月，缺衣少粮快扛不住，马上就要退兵！
真是天佑大唐！我兴冲冲地登上金陵城墙，想给保家卫国的将士们鼓鼓劲。
我向城下的士兵们使劲挥手。
却发现，回应我的只有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那些士兵们看我的眼神特别诡异，就像饿狼见到猎物一样。
仔细看时，城下黑压压一片，那些迎风招展的旗帜上书斗大一字“宋”，宋军已经将金陵城围得水泄不通。
我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那一刻，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无助，什么叫天塌。
落花随流水，回天已无力。
罢了，开城投降吧！为了我的臣民免于涂炭。
十一月二十七日，那是我一生的至暗时刻。
维持了39年的唐国，在我手里亡了！
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一无所有，而是拥有一切后又全部失去。
北上的期限到了。当我最后一次拜祭宗庙，悠悠听到教坊里传来悲歌，我哭得像个孩子。
终于明白，在这乱世里，铁血拳头便是王道！
从江南到汴梁的路程虽然不长，却是此生走得最艰难、最遥远的一段。
05 梦里不知身是客
汴梁的春天比江南的冬天还要清冷一些。
五更梦回的时候，常常感到阵阵寒意。
帘外，潺潺的雨，敲打着寂寞零落的残春，更敲打着破碎无助的心。
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裘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只有在醉梦中，才能暂时忘记身为俘虏的痛苦，享受那片刻的欢愉和放松。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梦中已然如此，醒着更是难熬。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入国知教帖》，传为李煜书
976年，横扫天下的赵匡胤去世了，听说是被他弟弟赵光义拿斧头砍死的。
赵宋的臣子仿佛早已忘记昨日的矢忠，都忙着去朝拜新皇。
胜利者？呵呵！抵不过人走茶凉。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痛心，如果当年能够把开Party的时间和精力用来治国，也许今天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人生最残酷的地方在于，你只有一次机会，没有重启的选项。
06 解脱是肯承认这是个错
978年的七夕，是个特别的日子。
入夜，天阶如水，冷月如霜。
这天是我的生日，惨淡余生又熬过了一年。
囚居宋都汴梁，3年多了，心已成灰，眼泪也不解伤悲。
此生已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故国已亡、宗庙已堕、旧臣离散……
就连唯一的慰藉，我最心爱的女人女英，也被赵光义召进宫做了枕边人。
人生至此，罢了罢了。
愁绪袭来，吟成悲歌。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图为电视剧《问君能有几多愁》剧照 李煜
解脱是肯承认这是个错。
我不应该还不放手。
喝完宋皇送来的酒，一切都该结束了。
恍惚间，江南温润的风拂过脸庞，仿佛母亲的手轻轻抚摸，喃喃呼唤，“回家吧，孩子！”
我又梦到了故国华美的宫殿，娥皇在翩翩起舞，女英含羞带怯盈盈而来，殿内春光明媚，殿外车如流水马如龙……
《左传》上说，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四十一载春秋，不过一世轮回。
我的一生，半世荣华，半世沉浮。
一朝君临天下，诗酒欢愉。
一夕对花垂泪，梦里贪欢。
誉者推我为千古词帝。
毁者讥我为亡国之君。
其实！亡国之君也好，千古词帝也罢！都不过是，一场错位的人生！
如果人生可以选择，我只想做个饮者。
自由地活在自己的世界。
潇潇洒洒，醉看红尘！
我想我会是“大国浓香”的爱好者。
这蜀南“重碧酒”，真是酒中极品。
“清而不薄，厚而不浊，甘而不哕，辛而不螫”。
想不到大米、玉米、糯米、高粱、小麦此等五谷杂粮，加以独有工艺，竟能融五谷之精华，生不同之香气，不同香气又巧妙平衡，各有其味，和谐丰满。
此酒入口甘美，入喉净爽，才下舌尖，又上心间，分不清哪一个是滋味，哪一个是情怀。
听说后来，一个叫杨慧泉的晚清举人，嫌杂粮酒不够雅，给这酒取了个雅俗共赏的名字“五粮液”。
千年传承五粮液，竟然将有着600年历史的古窖池群持续使用。那“古窖泥”，还作为唯一一件“活国宝”，被国家博物馆收藏。
五粮液古窖池
还有独门工艺“分层摘酒”，分层入窖、分层起糟、分层蒸馏、量质摘酒，工序42道，关键过程85个，专检点217个，真可谓用心不计代价，用时不计岁月。
我等词之匠心叹服其酒之匠心。
唐之重碧酒，宋之荔枝绿，明清杂粮酒，今之五粮液。
大国浓香，香溢千年。
而我，自怀念那一壶酒、一竿身的快活。
酒后吐真言
“职业不对口，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有人替李煜惋惜，有人恨李煜玩物丧志，你如何看李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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