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性格喜欢挑战,有不服输的精神。1990年我初到中国科技大学就发现,这里学习上你追我赶的氛围非常浓,要习惯坐冷板凳,要静下心来做事,这也是我后来从1999年开始创业,到2004年盈亏平衡,直到2008年上市,成为中国在校大学生创业的第一家上市公司和国家规划布局的重点软件企业,一路坚守所靠的精神特质。
打入2B端实现盈利
在科大的第二年,我被王仁华教授选进了人机语音通信实验室,这是中国最早的人机语言实验室,开始接触语音合成技术。这可能也是我在1999年选择语音合成开始创业的原因。
1999年6月9日,科大讯飞成立,我放弃了出国的机会留下来创业。那时候我们的口号是:只要会说话,就会用电脑,让机器像人一样能听会说。我当时认为,语音在接下来几年可以实现大规模产业化,公司3年后就可以上市,很快就可以做到100亿。但我后来发现,当时的想法过于乐观。
科大讯飞的产品——“话王98”面世后,受到很多人称赞,可是他们并不会花钱买900多元一套的产品。当时在合肥步瑞琪的盗版市场上,“话王98”的盗版软件每周可以卖出上千套,而我们一周能卖10套就不错了。
产品销售遇阻的第一个原因是当时盗版的大背景,第二个原因是当时很多有钱用户使用电脑的能力很差。有时候显示器没开机,有时候麦克风没插进去,他们都说是软件的问题,我们就得上门服务,造成很大的财务负担。更重要的是,科大讯飞是一家学生创业公司,而纯软件产品是需要做市场的。
当时的讯飞还面对着IBM、微软这些国际巨头。“燃烧最亮的火把,要么率先燎原,要么最先熄灭”,直到现在,你在科大讯飞还可以看到这一句话。当时,我们需要花钱做源头技术整合,讯飞最早的注册资金是300万,后来知识产权又重新作价, 300万作价被认定为5000万,作为股本金的2940万,投资者投资3060万,占到51%的股权。
其实,我们早期创业团队股份比例不高,合在一起接近30%。当时对于股权,我们只坚持了一条,就是团队加在一起是相对第一大股东,所以我们把51%的股权分给了三家投资者,每家17%。在讯飞整个发展过程中,创业团队一分钱股票都没卖,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看好公司,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的股权比例并不高,也希望保持控制权。
到了2000年下半年,我们痛定思痛,既然2C市场很难打入,我们应该重新定位2B市场。我们就开始找华为,找中兴,找联想,就像Intel Inside一样,做IFLY Inside,为客户提供核心能力。直到2000年底,我们通过了华为的稳定性测试,拿下订单,紧接着又拿下联想PC的预装等50家客户,后来才有了联想、英特尔在2001年投资科大讯飞,上海复星也跟进。有了技术实力后,我们开始与运营商合作分成,到了2004年首度盈亏平衡。
从1999年到2004年的经历,我总结出来的经验是:第一,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要看准方向,并且热爱这个方向,才能坚持;第二,学习能力是非常重要的,绝对不能一根筋,要有开放的心态,选择比较好的股东和投资人,让别人栽过的跟头成为自己的经验。
迎接万物互联时代
从2008年上市之后,我认为科大讯飞有几个比较关键的阶段。
2008年,科大讯飞的业务从原来的语音合成扩展到语音识别,开始做语音评测,产品线不断丰富。我们还从2008年开始研究深度学习。2010年,科大讯飞推出中国第一个讯飞语音云平台,推动手机语音听写时代的到来。以前,Nuance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但从2010年开始,我们已经从模式上超越Nuance。所有用户数据都汇聚在讯飞平台上,我们有机会来打造一个产业生态,所以后来才有了讯飞输入法,每天的用户使用量在1.2亿人以上。
2014、2015年开始,我们正式提出,让机器从能听会说,到能理解会思考,从语音合成识别到机器的学习和推理。我们让机器可以改作文,不仅评测我们的普通话和英语发音是否标准,还能评测我们的口头作文,再进一步,机器可以对四六级英语作文和高考语文作文评测,其结果超过了老师的平均水平。
在2018年的乌镇互联网大会上,大家讨论互联网的下一阶段是什么。我认为是从现在以手机为代表的移动互联网时代,进入万物互联时代,所有设备都能联网,所有设备都具备理解和交互能力。比如说将来我们的眼镜、手表、纽扣、胸针、项链,都可以通过语音交互来打电话、发短信、听音乐、查询相关内容,人们将通过折叠屏幕,或者通过空中成像看视频。我认为未来的终端一定是无所不在的,越来越多的设备将没有屏幕,在移动情况下使用,并且在几米外操控。所以语音一定会是下一步最重要的人机交互方式。
对今天的讯飞,我认为,没有伟大的技术,只有伟大的产品,所以如果总是躺在核心技术领先的摇篮里去布局产品人员、市场人员,公司就没有前途,我们必须把核心技术优势变成产品优势,变成商业模式优势,变成客户资源优势,最后变成综合优势。
我希望科大讯飞能在核心技术上代表中国在全世界有话语权。中国现在有全世界市值排名领先的互联网公司,但具有国际话语权的科技公司还不是很多。我希望在人工智能领域、在能听会说和能理解会思考的领域,科大讯飞能够代表中国在世界上赢得话语权。
重重质疑中努力完善自己
在刚刚过去的2018年讯飞遭遇不少质疑。有教授说科大讯飞有风险,靠政府补贴,其实科大讯飞2017年收入50多亿元,2018年增长依然很快,而我们获得的政府补贴才1亿多元,只占公司总收入的2%。上市十年间,我们共获得政府补贴十几亿元,我咨询过相关领域的几个院士,他们都认为这不是太多,是太少。
以去年为例,我们获得的政府科研经费和退税各1亿多元,去年税后利润将近4亿元,如果有人故意恶意解读,就会说讯飞税后利润4亿多,政府补贴占到利润的一半。但实际上,按照我们的战略发展,科大讯飞现在就是要多花钱,可以适当亏损,我认为应该看政府补贴在毛利总额和收入总额中所占比例,实际上分别是4%和2%,是很低的。
2018年讯飞遇到的另一个挑战是所谓的“做房地产”的质疑。2008年上市之后,我的老家泾县找到我们,问能不能为家乡做点事,后来我们认为可以建一个研发基地,就像华为也有封闭式的开发基地,在山清水秀的地方,研发效率也会提高。研发基地用于科大讯飞员工的住宿、培训、开会,加上科研楼总共只有60亩,并且签合同时我主动加了一个条款,就是十年内我们都不对外转让。
我一直跟团队说,企业可以合理捐赠,个人可以做更多,但是绝不挣钱,这是我们的基本逻辑。后来有很多谣言,说科大讯飞打着AI的旗号做房地产,幸好我们这么多年真的没做过,不是说房地产不好,而是讯飞要坚持主业,在自己的核心赛道上前进。我们在全国,除了安徽总部之外,只拿了两块地,一块是2012年在天津30亩地,用作研发楼,一块是2014年在广州,只有6亩。不仅科大讯飞没有做房地产,我们的分子公司也从来没做过房地产。
面对目前的诸多挑战,我认为讯飞需要从三个方面加强自己:
第一,我们的平台和赛道战略要进一步清晰。科大讯飞的机会就是凭着赛道形成业务根据地和盈利能力,在赛道中找到一些强技术刚需领域,如教育、医疗、司法。
第二是能够从2G到2B和2C。2018年我们增长最快的是2C业务,我们希望未来是2C和2B的双轮驱动。2018年,消费者业务实现了翻番的增长,2017年占收入比例大概在27%,毛利大概30%,2018年占收入比例达到37%,毛利接近40%。以教育为例,考试中心、教委先采购我们的机器测评技术,接着学校就会采购,孩子在家里就能够模拟学习。
第三是提升管理能力。我认为,科大讯飞有很多东西没有制度和机制保障,在这方面,我们特别要向华为学习,包括打破部门墙进行内部资源调度、内部的考核机制、媒体舆情的公关应对机制等。如果说,科大讯飞今天在核心技术上算研究生,产业上算本科生的话,我们面对舆情还是小学生的心智。
[《改变世界——中国杰出企业家管理思想访谈录》是第一财经联合复旦管理学奖励基金会、复旦大学东方管理研究院等合作开展的项目。《第一财经日报》和一财网端配合刊发访谈企业家的精彩观点。本期访谈嘉宾为科大讯飞董事长刘庆峰,本文根据访谈录音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