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进几出几十年,一款近一米高的歙石大砚屏被一位藏家带回京城。歙石大砚屏似乎很少听过,但是歙砚在收藏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古时堪称“和氏璧”。这块歙石大砚屏追溯其来历,竟缘起荣宝斋,更情系多位文人墨客和藏家。众多与它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业内人士惊诧于该藏品经过多地流转还能再现京城,更情系于这款大砚屏在自己的记忆中保留的那一份绝世精美。那么这款大屏究竟价值几何?何以备受人文墨客和藏家们追捧?
这款大屏曾被荣宝斋收藏
2018年初,《收藏投资导刊》第171期曾关注过一块稼轩名砚的报道,稼轩砚乃宋代文人砚中的典型歙砚,稼轩砚的横空问世,是砚界一大喜事,极大地提高了砚界的收藏热情。而今天提到的这块歙石大砚屏则和我们通常概念中的文房用具差别很大,和通常文人们珍藏的可把玩的砚台精品也不一样。这是一方99X137cm的大砚屏,配上红木底座,显得格外壮观,用手触摸屏面极其光滑细腻,砚屏右上角赫然刻着赵朴初题“景星庆云”。光从赵朴初的题字中,便可窥见它的清耀流光之气质,加之石材的质地宝贵显得尤为大气灵动。当你站在屏前静静观摩,你会隐约发现,整幅砚屏的画面好似一幅大写意的飞龙,从海面腾空而起,翱翔蓝天。在你感慨砚屏的壮丽、海面壮阔之时,仿佛巨龙又突然潜入海底,让人回味无穷。
▲歙石大屏《景星庆云》
众所周知,中国四大名砚除了甘肃洮州的洮河砚、广东肇庆市的端砚、就是安徽歙县的歙砚,其次还有山西新绛县和山东泗水的鲁柘澄泥砚,它们是中国传统的四大优质名砚,而这款大砚屏就是来自于安徽歙县的歙砚。
圈内人都知道,古玩精品一般都有鲜为人知的传奇经历。而这款大砚屏也不例外。它原是一块明朝的墓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由荣宝斋从安徽民间觅得,并将它制作成砚屏,一直陈列在荣宝斋门市部的大堂中。
荣宝斋名号,自不必多提。但说到荣宝斋的老行当,还要从“文房界”说起。其始建于清康熙十一年(1672年),前身“松竹斋”,专营笔墨纸砚,1894年更名为荣宝斋,取“以文会友,荣名为宝”雅意得名,至今300余年。所以业界也认为,荣宝斋堪称“文房界”的老宗师。荣宝斋在经营活动中注重书画珍品的收藏已形成一个优良的传统,更有“民间故宫”之美誉,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一个集书画经营、木版水印、装裱修复、拍卖典当、出版印刷等于一体的综合性文化企业。
这块歙石大碑被发现后,当时也只有荣宝斋能识得其价值所在。被荣宝斋运回京城后,经过抛光处理,发现其砚面金星金晕熠熠生辉,不忍剖开分割,经众多专家论证,遂制成超大砚屏。
▲原荣宝斋副总经理米景扬将记录“赵朴初为大砚屏题字”的册页忍痛割爱给杜金玲女士
砚屏之制始于北宋。宋赵希鹄《洞天清录》云:“古无砚屏,或铭砚,多镌于砚之底与侧。自东坡、山谷始作砚屏。既勒铭于砚,多刻于屏,以表而出之。”其实早于苏轼、黄庭坚的欧阳修、梅尧臣、苏舜钦等人已有文与诗提到过砚屏,如欧阳修在庆历八年(1048年)即有《紫石屏歌》可以为证。
大砚屏一经问世,文人墨客及各路藏家争相观赏,赵朴初便是其中一位。
赵朴初为大屏题词“景星庆云”
原荣宝斋副总经理米景扬深情回忆了此大砚屏的由来。米景扬,60年代曾在故宫博物院从事大量古画的临摹与研究工作,1956年到北京荣宝斋工作,当时在荣宝斋从事近代书画鉴定、古书画临摹、木版水印画及出版等工。当时荣宝斋有一位常客,这就是著名学者、诗人、书法家、社会活动家、西泠印社第五任社长赵朴初。
一日,赵朴初与斋内老友米景扬逛到门市部,见到厅内这块歙石尤为喜爱,当即提议:“上面是否应刻上几个字?”赵老的提议得到米景扬的响应,并立即邀请赵老亲自题字,赵老欣然应允。数日后,赵老送来几个题字以供参考“1.景星、2.景云、3.景星庆云、4.景耀流光之砚”,几经推敲,最后定案“景星庆云”。于是就有了今天,藏家们在这块歙砚大屏上看到的赵老题字。
那么“景星庆云”是何寓意呢?
“景星”最早出自《汉书·天文志》:“天暒而见景星。景星者,德星也,其状无常,常出于有道之国”。《晋书·天文志中·瑞星》:“景星,如半月,生于晦朔,助月为明。或曰,星大而中空。或曰,有三星,在赤方气,与青方气相连,黄星在赤方气中,亦名德星。” 庆云,五色云,乃祥瑞之云。“庆云”则出自《汉书·天文志》:“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庆云,庆云见,喜气也”;《汉书·礼乐志》的郊祀歌谣中也记载过:“甘露降,庆云集”。
这就非常明白,“景星庆云”是一种美好祥和之意,是吉祥的征兆。
▲京城古砚藏家杜金玲女士展示歙石大屏《景星庆云》
流转数年被一藏家带回京城
这款大屏在荣宝斋珍藏数年后,经过流转,于2001年,被京城古砚收藏家杜金铃女士在河南觅得。杜金玲不但是名砚藏家,还是行业内的领军人物。前不久,一位外国学者在接受本刊采访的时候,谈到收藏、谈到私人博物馆的建立的的时候,就表示,收藏光有浓厚的兴趣、光有经验还不够,必须有一定的经济基础。而杜金玲最初经营房地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涉猎艺术品收藏,包括高古瓷等,至今也有几十年的光景,其中收藏古砚是其很重要的一个内容。
杜金玲先后收藏了自史前研磨器至汉、南北朝、唐、宋、金、元、明、清、近现代等历代砚台百余方,材质包括石、泥、砖、水晶、银等数十种类。最近两年,在收藏圈内,有一本广为关注的有关砚台的收藏著作名为《纸上端砚博物馆》,这是由广东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作者都是来自业界的权威人士,比如大家熟知的刘演良、蔡鸿茹、华慈祥、臧天杰、金彤和俞大宁等,这本书收藏的众多名品中,便有杜金玲的藏品“三足钟形雄风端砚”。
对于这样一位把砚玩得驾轻就熟的藏家,当她遇到了这块近一米高的大砚屏的时候,怎能不心动呢!不惜千金换宝刀,杜金玲不惜重金,将其收之囊下,大砚屏最终又回到了北京。
▲歙石大屏《景星庆云》赵朴初题
砚屏与“记”终于合二为一
一位来自日本的大藏家,也与此大砚屏有过一面之缘,当年该藏品在荣宝斋珍藏,这位日本藏家欲购而未能如愿,现如今希望杜女士割爱,依然被婉拒了。杜女士的众多收藏,是要给这些历史传承下来的文化载体得以万古流芳。
2017年11月,杜金铃拜访米景扬的十墨山房,无意中提起,曾经被荣宝斋珍藏的这块大砚屏被自己收藏了。得知了这款大砚屏的下落,米景扬很是感动。这款砚屏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件藏品那么简单,还有他在荣宝斋与文人墨客们的浓浓情意,尤其是赵朴初老先生。米景扬将几十年来与中国近现代艺术家、画家的重要书信、重要记录悉数收藏在了《近代书画大家尺牍》中,赵朴初为此款大砚屏题名的“景星庆云”也在其列。
因为杜金玲到访,米景扬拿出了这本尘封的记录。米景扬找出原来赵朴初所书墨迹与此大砚屏核对,“正是此件”!米景扬这才又向杜金玲讲述起这方宝砚的历史。米景扬说,赵朴初老先生曾题书曰:“‘景星庆云’歙石大板,收藏者应珍之宝之。”杜金玲感慨不已,便以“庆云精舍”作为自己的斋号,以谨记这段收藏者的幸运与缘分。
一位藏家持大砚屏,一位藏家持现场见证,结果是两件宝贵的物件必将归一才算圆满。米景扬被杜金玲的收藏热情所打动,亲手拿着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将这本书上赵朴初的手稿:“1.景星、2.景云、3.景星庆云、4.景耀流光之砚,荣宝斋石砚题字供参考”这一册页裁剪下来。米景扬一边裁剪一边说:“我这是忍痛割爱,不给你有点残酷。”
▲歙石大屏《景星庆云》局部
这款砚屏的价值何在?
那么这款歙石大屏,不但文人墨客追捧,藏家们更是视若珍宝,其价值何在?
其实文人墨客对名砚的追捧自古有之,但是歙砚尤为突出。而且追捧歙砚的一群粉丝几乎都是历代泰斗级人物。据说著名书法家蔡襄对歙砚尤其钟爱。有一次,他的一位朋友邀他到府上观赏一方歙砚,蔡襄看后赞不绝口,并作诗一首:“玉质纯美理纹精,锋芒都去墨无声。相如闻道还持去,肯要秦人十五城。”短短四句诗,就把歙砚质纯如玉、纹理精致、墨之锋芒,磨尽却听不到一丝声音等特点,描绘得淋漓尽致,并把此砚比作战国时的“和氏璧”,足见歙砚在蔡襄心目中的地位。当然还有苏东坡和米芾这两位大书法家,他们是怎么评歙砚的呢?苏东坡云:“涩不留笔,滑不拒墨,瓜肤而縠理,金声而玉德”;米芾说:“金星宋砚,其质坚丽,呵气生云,贮水不涸”。
而关于歙砚的起源,说法不一,有的学者认为是唐代,但也有专家学者认为,歙砚极有可能始于汉代。虽然后人无法确定其起源,但是直至今日,歙砚由于其材料稀缺,已经成为奢侈品。
资料显示,歙砚,产于安徽黄山山脉与天目山、白际山之间的歙州,所以也叫歙州砚。歙石的产地以婺源与歙县交界处的龙尾山(罗纹山)下溪涧为最优,所以歙砚又称龙尾砚,而龙尾山则是大部分存世歙砚珍品的石料出产地。除此之外,歙县、休宁县、祁门县亦产歙砚。
歙砚的制作材料被称为歙石或歙砚石,一般需要5-10亿年的地质变化才能形成,前面关注本刊的读者可能知道,我们曾经关注红木报道的时候,就谈到,好的红木材质要经过几百年甚至于上千年才能成才,而歙砚石料的形成则需要几亿年。
那么是不是所有的歙砚石材都适合制砚呢?
资料显示,最适合制砚的是轻度千枚岩化的板岩。其主要矿物成分为绢云母、石英、黄铁矿、磁黄铁矿、褐铁矿、炭质等,粒度0.001~0.005mm,比重2.81~2.94,主要砚锋为片状砚锋。歙砚石的花纹结构十分突出,分为鱼子纹、罗纹、金晕纹、眉纹、刷丝纹等类型。由于其矿物粒度细,微粒石英分布均匀,故有发墨益毫、滑不拒笔、涩不滞笔的效果,受到历代书法家的称赞。
歙砚的气质如同深沉的老者,而又因其数量甚少而更具有收藏价值。常人都熟知“文房四宝”为“笔墨纸砚”,但提到“砚屏”却知者寥寥,“屏者,屏风之物也”,古时研磨辛苦,把砚屏搁在案头是为了挡风以是墨干的速度减慢,以“实用”立身,以“守墨”为己任。等到后世墨汁出现后,砚屏的使用功能就慢慢被更纯粹的审美功能所取代,砚屏上的装饰开始增多,玉琢石雕木刻……材质也极为多样,后来就慢慢演化成了桌屏。
古砚收藏名家刘风雷对这款大砚屏赞不绝口,其称:“此砚屏之珍,世称罕见。”并将其与众不同之处归纳为三点:一,体量之巨。歙为层状岩,硬脆易裂。很难得到大材,在唐宋歙砚辉煌期,就有七寸为珍,八寸为宝之说。唐代盛名的歙石青琅玕,具载开采几百方石料才有可能出一方,且大不盈尺,多几寸狭材,尚为显贵士林所珍,历唐宋至明清,包括当代,也是罕见大材,在当今资源枯竭,老坑封矿的大背景下,此屏尺寸之巨,恐后无来者。
二,质地之精。古人云,砚石者,天地之精也。非质如金,温如玉,不能胜其下发。此砚堆脂凝泽,温润细腻,手抚如婴儿肌肤,敲之发金玉之声。下墨如飞,发墨如油,磨墨无声,砚墨相吸,真达到了文人追求顶级砚材的最高标准。其为用材,堪称罕有。
三,纹理之美。歙石纹理之美,古人多有赞誉,这里不多赘述,然此石之美,集歙石纹理美之大成,确值得详述。此屏质地青黑底色,散布点点金星金晕,或散或聚,或隐或暗,点若明眸,条如腾浪,寓静于动,观之如深邃宇宙夜空,银河星汉,日月经行,真乃古人所语,参天地之变化,悟宇宙之奥妙,方得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
天津博物馆研究员、古砚鉴定专家蔡鸿茹对这款大砚屏评价很高。她认为,这块歙砚石面上的璨璨金辉,虽非牛斗参騑之星宿,然其质文更甚,天上分星地上分野是中国人最朴素的宇宙思想,它连接着天、地与人。一方星宿庇佑一方水土,而这砚屏的“景星”已然如同一幅星谱,预兆着祥瑞。再论其石面上的云丝,似霞若烟,五色氤氲,如同四方之气荟聚与河汉之间,征祥纳瑞吞吐甘霖。明·方孝孺《御书赞》:“惟天不言,以象示人,锡羡垂光,景星庆云。” 物具天象,可见此方歙石的出现乃祥瑞之符谶,盖天垂其象,先隐于地藏,斯纹虽地质而应天象。及其出也,必择于有识之人而遇华胄之族。
也因为此大屏实属罕见,蔡鸿茹也提笔为此歙石砚屏题字书曰:“庆云精舍,景耀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