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参考报》记者近日走访长三角部分制造业企业发现,很多企业开展了“智能制造”,推动效率品质提升,带动平均收入水平增加,促进用工结构改变,不断增强整体竞争力。
据了解,“智能制造”的方向不是简单地用机器去取代人,而是用机器辅助人。实施“智能制造”后,制造业主要减少的工作将是技术密集度低的简单体力劳动,同时增加就业,主要是高端技术和技能岗位;换上的是智能化生产线和信息化生产管理系统,对生产工人的技术水平、知识结构提出了更高要求。但与此同时,“智能制造”开展过程中,资金、设备、人才等方面问题凸显,成本和收益必须考量,政策体系有待细化完善。
提质增效再造流程
生产线上,机械臂轻松抓起一块钢化侧板;工厂通道里,AGV搬运机器人“按图索骥”有序托运各区域物料;指挥平台上,每位电梯维修保养人员的路线轨迹实时显示……在杭州西奥电梯有限公司偌大的智能工厂里,记者看到,大部分生产线都只有三五名技术人员在管理,他们利用电脑动动手指、发布指令,一群机器“工人”立即响应。
该公司工业工程经理张雪健介绍,通过实施“智能制造”,公司生产过程自动装备的数控化率提高至80%,生产良品率提高至99.8%,生产线自动化工位占比提高至70%以上,人均生产效率提高60%以上。
记者在长三角等地走访发现,“智能制造”成为地方政府和制造业企业应对招工难、用工贵问题的有力举措,有效提升生产效率和产品品质。
徐工集团董事长王民介绍,企业通过智能工厂建设,关键工序自动化焊接率从40%提升至90%,产品一次交验不合格率降低至1%,焊接、数控一人多机水平提升至1人10机和1人3机,在线检测覆盖率达到80%。
嘉兴捷顺旅游制品有限公司业务总监徐洁琼说,企业2017年投资600多万上线了注塑自动化工厂技改项目,从人工注塑变为自动注塑,车间用工120人减少到60人;2016年开始实施的管件全自动冲压无人工厂项目,车间用工从六七十人减少到6个人,产能翻一番,产品优等品率还比人工冲管提升了近3个百分点,达到98%以上。
今年6月,上汽集团成立了人工智能实验室,首个人工智能产品Spruce系统可以提供关于需求预测、路径规划、全局优化调度的物流综合解决方案。以某企业长三角物流项目为例,过去需要5个人2小时完成的具体方案,现在借助Spruce系统,一个人10分钟就可以完成。
浙江斯菱汽车轴承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金鹏介绍,公司一个车间的智能改造进度达到40%,过去这个车间43人,每月产值342万元,现在32人,每月产值347万元。改造后,产品品质提高,机器响应时间快,能够快速发现并解决问题,产品合格率提高3%。
近几年,浙江省绍兴市新昌县在企业职工人数增加不多的情况下,工业生产总值保持2位数增长。新昌县经济和信息化局副局长何晓峰说,2013年以来,“智能制造”被摆在全县工业转型升级工作的重要位置,不但有效提升工作效率和产品品质,还成为企业打开国际市场的“通行证”。比如,三花股份膨胀阀生产线“智能制造”后,班产效率提升20倍,并与通用汽车、宝马、奔驰等国际知名企业建立了合作关系。
“智能制造”正在再造工业生产流程。车间里,工作人员和机器紧密配合、相互协作;车间外,屏幕上显示着每条生产线的操作人员名单、温湿度、缺料预警等信息。这是位于南京的中国电科十四所基于数字孪生技术打造的工信部电子组件智能制造试点示范车间。
这样的智能车间正在不断为工业产业升级赋能。“每一个轮胎移动都带着‘数据’。”在南京锦湖轮胎有限公司,工会主席廖进荣介绍,传统自动化依靠人为控制、分段控制,现在可以通过数据库,以软件这个“大脑”控制整个生产流程。
中国电科十四所所长胡明春介绍,他们不仅自主研发了智慧企业整体解决方案,还牵头制定了部分行业标准,自主开发了工业软件、智能装备。
据江苏省工业和信息化厅介绍,江苏已累计创建536个省级示范智能车间,通过示范引领有效带动全省相关企业推进智能制造,不断增强江苏工业经济竞争力。
浙江省经济和信息化厅技术改造处处长周土法说,“智能制造”实质上是推动企业向机械化、信息化方向发展,提升生产技术工艺。实施5年来,浙江全员劳动生产率提高了51.2%。
结构优化收入提高
记者采访地方政府和企业了解到,实施“智能制造”是为解决劳动力紧缺问题,企业用工需求仍然旺盛,就业规模整体保持稳定。
“智能制造”在缓解企业用工难的同时,也促进了岗位的新旧交替,提升了工人的收入水平。“从总体上看,企业对员工的需求基本平稳,但人员需求结构将发生巨大变化。”江苏省昆山市人社局局长朱天舒说,随着“智能制造”进程深入,当地原本占比较低的信息管理、软件开发等专业人才需求不断上升,特别是复合型技能人才成为制造企业的香饽饽,高薪难求。
昆山对当地“智能制造”企业用工需求影响进行的专项调查显示,实施“智能制造”后,一线操作人员平均减少19%左右,企业对技能技术人员需求平均增加18%左右,工程研发人员平均增长9%左右。
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工业互联网产业联盟副秘书长沈彬说,“智能制造”的方向不是简单地用机器去取代人,而是用机器辅助人。实施“智能制造”后,制造业主要减少的工作将是技术密集度低的简单体力劳动,即普工工种,同时也会增加就业,主要是高端技术和技能岗位。
周土法说,智能化生产线和信息化生产管理系统,对生产工人的技术水平、知识结构提出了更高要求,制造业高技术人才需求大增,技工技师和自动化、信息化专业人才逐渐成为企业招工的主要方向,有效促进了全社会劳动力结构优化和人均收入的提高。“这使一线工人离开了高危险、高污染、重体力的劳动岗位,转而从事辅助、监测、控制、检修等安全、健康、舒适的工作,也充分体现了先进生产方式带来的人文关怀。”
这一方案也催生了一些智能装备制造服务行业的就业机会。浙江省培育了80家省级“智能制造”企业工程服务公司,为中小企业“智能制造”做第三方服务,不仅是买了新的生产线要使用保养,更多是帮助企业把原有的设备提升改造。浙江力太科技有限公司2013年底公司员工只有20余人,现在员工已达到380人,到今年底将进一步扩展到500人规模。
近日,江苏省科技厅立项建设两个重大科技公共服务平台——江苏省智能制造与机器人应用技术公共服务平台、江苏省人工智能产业公共技术服务平台。这是江苏省重点瞄准新兴产业、未来产业创新和中小企业发展需求,在智能制造、人工智能领域布局建设的重大科技公共服务平台。以后者为例,将建立高性能计算机服务平台,打造公共数据服务平台等,开展技术成果转移转化,为企业提供技术开发、产品开发、工艺开发、技术咨询等服务。
此外,记者调研中发现,不少企业并没有把“智能制造”后的富余用工推向社会,而是通过内部再培训再上岗就业。张雪健说,西奥有专门针对员工培训的机构西奥大学,那些从生产一线被替代下来的工人,在西奥大学经过3到6个月的培训,可以纳入维修保养人员的队伍,也可根据他们自己的意愿,回到家乡所在地的城市工作。
未来面临三大挑战
综合地方政府和受访企业反映的情况,“智能制造”顺利开展主要面临以下三方面的问题和挑战。
一是实施成本较高、资金回收周期长,有待加强支持力度。
何晓峰介绍,新昌被调查企业中,约有70.8%的企业认为当前开展“智能制造”首要问题是成本太高,主要缘于两个方面原因:一是投入资金大,利息支出高。据对已经完成“智能制造”改造企业的调查,有超过1/5的企业投资额在500万元以上,这对中小企业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投资,加之近年来企业融资成本持续上升,增加了企业负担。二是资金投入回收周期长。调查显示,已经完成“智能制造”改造企业中,回收期在4年以上的企业比重高达42.3%。
他认为,“智能制造”作为一项推进企业升级的长期性工作,需要有较大的财政政策作为支撑。建议在整合现有的鼓励技术改造、淘汰落后产能、技术创新等补助资金的基础上,再追加产业扶持资金,统筹形成推进“智能制造”扶持资金。
沈彬表示,当前“AI应用”也是个热门话题。要看到,AI也从供给侧创造新的岗位。同时,“智能制造”本身是有一个极限的,成本收益是很重要的一个考量。
周土法建议,需要进一步细化完善“智能制造”政策体系。在现有政策基础上,允许企业在享受机器人购置奖励的同时,仍可享受其他项目扶持政策,拓宽“智能制造”企业融资渠道,协调银监部门建立重点企业、重点项目、重点客户名录,加大对“智能制造”项目的融资保障。
二是进口设备依赖度较高,服务体系尚不完善。在10月中旬于南京举行的世界智能制造大会上,与会人士分析,我国关键技术装备和工业软件还存在短板,高档数控机床、底层操作系统等还大多依赖进口;智能制造应用推广总体还处于自动化向数字化过渡阶段,协同推进机制尚需进一步完善。
常州五洋纺机公司董事长王敏其等企业界人士认为,不少企业的数字工厂基本都是进口设备,智能加工装备决定产品的档次,装备差距可能造成最终产品降低一到两个等级,品质不够就达不到提高竞争力的目的。
在需要开展“智能制造”的企业中,很大一批企业拥有国际先进的单机设备,还需要自动控制、自动检测、自动装配、自动传输等某个环节的专用设备,但很少有智能装备制造服务企业能够针对不同行业和企业的特点,提供差异化的设备服务。
走向智能研究院执行院长赵敏表示,“智能制造”是未来制造业的必经之路,中国制造业的一个瓶颈在于,工业互联网软件领域基本都被国外把控。
三是高端人才短缺,企业培训压力大。多位专家判断,中国的智能制造仍处于起步阶段,不少企业还在进行数字化“补课”。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专家委员会名誉主任朱森第认为,智能制造目前还处于大企业“唱戏”、中小微企业“围观”的状态,而中小企业智能转型是推进智能制造的重点和难点所在。
记者调研了解到,尽管多数企业有发展智能制造的意愿,但不少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碍于高端人才缺乏等因素,无力或无法实施智能制造。李金鹏说,公司实施“智能制造”后,需要一批懂生产管理的网络工程师,但很少有高校培养这样的复合型人才,因此只好派出公司员工到第三方服务公司去学习物联网、智能制造等方面的知识。还有企业反映,公司的数字工厂需要派人去国外学习操作技术,但每年都会遇到人员流失问题。
一些企业已经在寻找对策。苏州博世公司成立学徒培训中心,主要开展机械、材料、电子等三大类专业培训,未来还将增加偏软件类的计算机、传感器等课程。公司有6000名一线员工,但只有800多名有一定“智造”基础的技术人员。“未来培训压力非常大。”该公司相关负责人说。
苏州市人社局局长朱正等人建议,相关部门未雨绸缪,加强对人工智能等课题的研究,引导职业技工院校和企业加强校企合作,在专业体系、课程设置、技术研究、人才培养培训等方面主动适应变化,打造新的劳动者队伍。
根据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2018未来就业》报告,未来5年,尽管7500万份工作将被机器取代,但1.33亿份新工作将同步产生,这意味着,净增的新工作岗位多达5800万份。
专家认为,人工智能将重新规划机器与人类的分工,倒逼就业结构深度调整。从低价值劳动密集型生产向价值更高的岗位转移;从重复性劳动向创造性劳动转移,产业工人可提前做好转型准备。不过,不必让机器换人的焦虑感造成“人机对立”。随着生产工具的改变,职业结构的调整是必然趋势,但并不会“一棍子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