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伟：土耳其会否成为全球新一轮金融危机策源地

上周五(8月10日),土耳其货币里拉出现闪崩,跌势堪称惨烈。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汇率大跌在今年几乎已经成为常态。仅仅在最近的一周以内,里拉对美元汇率的跌幅就已经超过13%,而今年以来则已经超过30%。

土耳其里拉跌跌不休,导致该国股债汇三市一片愁云惨雾。在土耳其本国股市方面,伊斯坦布尔100指数跌幅扩大至8.8%,创两年最大跌幅。土耳其Borsa Istanbul银行业指数跌11%至2014年2月以来最低。在美上市的iShare MSCI新兴市场跌幅扩大至ETF20.5%,触及2009年3月以来新低,该指数美股盘前跌幅一度扩大至超过12%。

尽管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号召民众将美元、欧元和黄金换成里拉,打赢这场经济战争以回应那些对土耳其发动“经济战”的国家,但截至目前,土耳其的“汇率保卫战”并未取得太多成效,埃尔多安显然意有所指——8月1日,美国宣布冻结土耳其外交部长和内政部长在美财产,土耳其随即对等地提出对美司法部长和内政部长进行报复。而就在10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又在推特上表示,将对土耳其的钢铝产品采取关税翻倍(钢铁50%,铝20%)的措施。特朗普更直言,美土关系现在“很不好”。

其实,自2016年的未遂军事政变后,土耳其和整个西方世界关系都很糟糕。土耳其转而修复了和俄罗斯的关系,俄土伊三方在叙利亚地区的互动频繁。

土耳其里拉汇率大幅下跌,和西方关系恶化与美国的矛盾都有关系,但更重要的还是内因。

首先,土耳其摆脱不了美联储加息下的新兴市场通病,即在美元上涨趋势下出现资本外流和本币贬值。今年以来,土耳其与印度、巴西、阿根廷、南非等新兴市场的货币一直都在贬值。

其次,土耳其过去十年的经济增长,建立在高外债、高通胀和高赤字的基础上,“三高”带来的高经济增长不可持续。

数据显示,土耳其外债总额近5000亿美元,与GDP的比率超过50%。此外,7月份土耳其通胀率同比上涨15.85%,为2004年以来的最高纪录。

经济的“三高”叠加美元升值,土耳其不得已通过提高利率的方式保卫里拉。为稳定里拉汇率,土耳其央行今年已经多次加息,目前基准利率已经达到17.75%的惊人高位。但市场恐慌已经形成,高利率反而成为里拉狂贬的助推器。当遭遇来自美国钢铝关税的加码时,这也成为压垮土耳其里拉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土耳其毕竟不是委内瑞拉,里拉崩盘带来的连锁反应,恐怕连特朗普本人也始料未及。在上周五汇率大跌之后,欧洲受到了最强传导,冲击波甚至越过大西洋,拉低了美股。

就在10日当天,欧洲股市遭遇重挫,欧洲银行股指数跌幅扩大至3.7%。欧元对美元汇率也下跌了近1%。受此影响,当天美股也全线低开,有“恐慌指数”之称的芝加哥期权交易所VIX指数升至12.65。

目前来看,这一“灰犀牛”事件给全球股市拉响的警报不知是否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但最担忧的无疑是欧盟。虽然土耳其多年以来试图加入欧盟未果,但土耳其也算得上一个“准欧”国家。因此,土耳其这个“灰犀牛”对欧元、欧股和银行的冲击是破坏性的。如果处理不好,土耳其甚至可能成为另一个希腊,重新激发欧洲金融危机。

在8月10日这一天,欧洲股市表现最为糟糕的银行股,凸显土耳其这个邻居带给欧洲的恐慌。被里拉汇率走势拉低的欧元,或提醒欧洲央行适时调整货币政策。

欧洲银行业当前最紧迫的任务是评估欧元区内银行体系的风险。土耳其所借外债主要是欧洲央行,又分别集中于三大银行。

据国际清算银行(BIS)数据显示,西班牙的毕尔巴鄂比斯开银行(BBVA)借给土耳其833亿美元,意大利的裕信银行(UniCredit)和法国的巴黎银行(BNP Paribas)借给土耳其的款项分别是384亿美元和170亿美元。如果里拉汇率稳不下来,持续贬值,土耳其将很难偿付欧洲三大银行的借款。

土耳其违约,将给三大银行带来信用压力,带给三国系统性金融风险,甚至会形成欧元区内部的金融风暴。尤其是,西班牙和意大利均属于此前曾遭遇过金融危机的“欧猪”国家,加之意大利政局不稳,土耳其里拉急贬带来的不仅是新风险,也可能激活旧危机。

作为欧盟成员,希腊可以通过退出欧元区和赖账相威胁,寻求欧元区的减债支持。土耳其目前既不是欧盟成员,也不属于欧元区,但其和欧盟有着利益攸关的金融联系和经贸关系。

更糟糕的是,欧土关系近年来波折不断,本次里拉汇率贬值也被埃尔多安总统视为西方对土发动的经济战争。在此情势下,如果欧盟不能处理好对土关系,土耳其如果违约赖账,不仅会引发欧土更深层次的矛盾冲突,也会增加欧元区的金融风险和欧盟的地缘政治压力。

欧盟卧榻之侧的土耳其,本就无法让欧盟安睡,里拉崩盘更可能成为引爆欧盟金融风险甚至发生金融危机的导火索。像救希腊那样救土耳其不可能,但是稳固土耳其金融系统,将里拉贬值冲击波对欧股、欧元和欧洲银行的风险降至最低,才是当务之急。

不过,里拉危机已经形成市场风险效应,土耳其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打好“汇率保卫战”,只能用反西方的号召去转移矛盾。在此情势下,欧盟和欧元区短期内很难阻击土耳其“灰犀牛”带给欧元、欧股尤其是银行股的下行传导,未来还将面临非常大的压力。

而对于三大银行所属的西班牙、意大利和法国来说,如果不能经受住这场“里拉风暴”的冲击而自乱阵脚,欧元、欧股也许真会失控。果真如此,大西洋就会成为新一轮金融危机的超级导体,美元美股也将难以独善其身。当然,亚太市场势必也会受到严重波及。

土耳其会是全球新一轮金融危机的策源地吗?恐怕这还要看欧盟能否成功建立起阻挡里拉危机的防火墙。

(作者张敬伟为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客座研究员)